梅知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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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子座萨迦

是约稿,感谢这位慷慨的姑娘!

双子座兄弟的AU故事,“萨迦”是北欧的文体,语言朴实无华,也不堆砌词藻。此篇对这种古老而经典的文体做些拙劣模仿,如有错漏之处,欢迎指正。


国王屏退了扈从,让他们都留在长船上,独自一人走上陡峭的岩架。

加隆把他的农庄建在这里:毗邻悬崖,海浪不停歇地拍打着礁石和岩壁,在梦里也无法摆脱这种呼啸的哨音。作为国王最倚重的臣子,国家的二把手,这样的住所是过于冷寂了。平整的马车道断在庄园二百步开外,哪怕来访者贵为国王,也要沿着湿滑陡峭的阶梯拾级而上,一路受强烈的寒风吹拂。

撒加可以三阶并做一步,冲进屋里质问加隆,可他偏偏不疾不徐地慢慢地走,一级一级地走,手里提着一盏灯。终于来到加隆的门前,他轻轻地叩响了大门,向来开门的仆从请求道:

“今夜实在寒冷,请主人看在愉快的节日的份上,给我一杯酒喝吧。”

从半开的门扉中,透出光和喧闹吵嚷之声。仆人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,他是极伶俐的,这么晚了,有名望的客人均已入座,现在来的人不会是什么贵客。何况又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。现在的贵族哪一个不是前呼后拥呢?

但是借着光,仆人认出了国王被照亮的半边脸庞,另外半张则沉在阴影里,看起来颇为不悦。在这个国家里不会有比他更加尊贵的客人了。仆人手中捧着的银盘当啷一声落在地上。他是认得国王的,毕竟加隆曾有无上恩宠,撒加常常蒙他邀请到此做客。从前来的时候,国王无不前呼后拥,今天他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地来讨一杯酒。

“王、王上,”银盘坠地的锐响在喧闹中撕开了一条寂静的裂缝,仆人结结巴巴地说,“您……请您进来上座。”

撒加冷冰冰地说道:“不必了。我只想要一杯酒。”

一片寂静中,加隆缓缓离坐,朝撒加走来。他身材魁梧挺拔,虽然在欢宴之中,依然着一身炫目的黄金甲胄,头发比当年闯入皇宫、要求撒加让他加入军队时是要长得多了,狮子的鬃毛一般披散在脑后。他的长剑依然没有剑鞘,随着脚步声拍打着盔甲的金属外壳,两相反射出金属的寒光。

今夜正是一年到头的欢庆之夜,在严寒的隆冬,各家领主按传统都在自己的庄园中摆宴招待归顺自己的佃农和门客,国王更当大摆宴席,然而加隆猜到今夜皇宫中一定寂静无人,毕竟国王正孤身一人站在自己的门前,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的第三级阶梯上,朝他讨要一杯酒喝。他的目光中并没有惊讶之色,似乎早就遇见到闹剧的上演,并且为此全副武装。

加隆走到撒加面前,背对着室内的灯光,即使是那副华贵的铠甲都蒙上了阴影,他从仆人手中接过酒壶,亲自为国王斟酒,他居高临下地站着,也看着国王。

国王的发色比他浅些,甲胄之外披着厚重暖和的大氅,颜色猩红,在雪地上非常显眼。撒加显然也不是无备而来,他们打量彼此的目光相遇,那瞬间已经知道一切将在今夜结束。

加隆把酒杯递给撒加:“我的王上。”

他们的手指上都有甲胄护持,手指相触时只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,而不知道对方的手是冷是热。加隆自己先喝干了一杯,酒杯掷碎在石墙上。他的声音比那杯子碎裂的声音还要干脆:

“那么,我请求决斗,王上。”

“加隆,我的兄弟。”撒加慢慢地说,“即使你我并非一母同胞,我也早就将你看做是我的兄弟,如果有你跟我一起在那高耸的宫墙之后长大,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一定会百倍地增添欢乐。”

“可我只是个牧羊人的儿子,王上。”加隆几乎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今日死了,您也只当是死了一个牧羊人的儿子罢了,没什么好伤心的。”

撒加想到许多年前他走进王宫,要求国王亲自考验他的武力时的样子,这么多年过去,如在眼前。那时候他还非常年轻,刚刚继承王位,犹如旅者渴水一样需要忠于他自己的人才,方能从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中胜出,于是向天下广求贤才,就此求到了加隆,加隆一个人就胜过余下的全部。撒加说:

“我不认识牧羊人的儿子,我只认得与我情同手足的兄弟加隆。”

撒加慢慢地把长剑从鞘中抽出,解开大氅,令它沉重地落在地上,说:“加隆,你为什么要叛变呢?每每征战之后夺得的富饶土地,我拣最好的封赏给你,收上来的贡赋,我打开仓库任凭你挑选:红宝石,珍珠,上好的皮毛。你究竟为什么要反叛呢?”

“只因我不愿意做你的兄弟罢了,王上。”

“既然如此,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。上前来吧,勇士加隆。我曾经赏赐给你很多东西,还能最后再赐你与我决斗的荣耀。一切就如你所愿。”

加隆也抽出了他的长剑。加隆的剑非常普通,甚至简陋到没有剑鞘。撒加刚刚登上王位时,向天下招揽能够辅佐他的贤才,加隆身份低微,非常贫穷,当时正在山上看管羊群,听说了这个消息,就把羊群托付给邻人,抛弃一切,前去投奔他。加隆身无分文,手中只有一把长笛,既能用来吹奏自娱,又能驱赶羊群,他用这把长笛向铁匠换了长剑,并且一直用到现在。撒加对他有许多赏赐,他始终不肯换掉这把生锈的长剑,长剑越磨越薄,越磨越利。

也许他留着这把剑,也在怀念自己失去的长笛,和无忧无虑地牧羊的日子。

撒加走到庭院当中,加隆已经早就命人将那里的积雪扫净,似乎一切都被他料中。在此决斗的两个人对命运是如此沉默而服从,仿佛两个将台词记得太熟练、入戏太深的戏剧演员。

这两人都是一般的好相貌,一般的勇武,一般的智慧,因此要决斗便始终僵持不下,如此下去,必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。剑锋每一次互相撞击似乎都是心灵的哀嚎。撒加向前一记直刺,其实心里已经知道加隆定然能够躲过,如果他是加隆,见到这一招一定会向后闪避。然而加隆却反而上前一步,用自己的胸膛迎接剑锋,瞬间被长剑贯穿了胸膛。

撒加拔出长剑,加隆就一声不吭地倒在了他面前,热血几乎融化了他们脚下的雪地。按照当地传说,一个人若是头朝前径直倒下,乃是有所冤屈,而报应必然会降临到他面前的那个人身上。

撒加最后一次问他:“加隆,我的兄弟。告诉我,你有何冤屈要诉?”

加隆的喉咙中发出将死之人的游丝之声,这种声音撒加曾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听过许多次,发出这种声音是因为他把牙关咬得太紧了。撒加拥抱着他的兄弟,一次次地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唇,但加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,不辩解、不倾诉,咬着牙下了地狱。

加隆倒下之后很久还睁大眼睛望着撒加,似乎有话要对他说,也许他在心中说了许多遍,可撒加终究不能与他心灵相通,什么也没有听见。他跪在血泊之中,把尸体翻过来,将加隆的眼睛合上了。

撒加用白雪擦去剑上的血迹,命人收敛加隆的遗体,他并没有劫掠加隆的庄园以宣示国王威仪、扩充国库,反而下令不许伤及妇女和孩子们,宾客默默地撤走即可。加隆的遗体就是撒加得到的唯一的战利品,这战利品未免太过贵重了,今夜的雪一直断断续续地,现在又下了起来,死者的尸身很快就冷了下来,任由雪花凝结在睫毛上,犹如蒙在脸上的一层白色的面纱。

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,撒加默默地从雪地上拾起加隆的长剑,长剑非常锋利,但已经磨得太薄,它锋利到甚至削穿了黄金甲胄割破了撒加的手指,也薄到被撒加仅用双手就折断了剑身。

国王风尘仆仆地前来,又在当夜就乘上长船赶回皇宫,船上有年迈的占卜师。王宫的规矩极其繁琐,每每出征之前,都要由占卜师先卜测吉凶,撒加不信天命,有时不顾占卜师反对一意孤行去打着没把握的仗,这占卜师失宠多年,今夜终于给国王讲了一个几乎不再有人记得的故事:

二十年前,他还是个年轻人,到宫廷中侍奉。当时的国王是撒加的父亲,年轻有为,并且可喜得了一对双生子。孩子出生之后,国王遵照预言指示,只留下一个孩子,而将另一个送到国土边境,送给一位毫不知情的牧羊人照料。

二十年之后,撒加长大成人,从摄政王手中继承了王位,他爱重一位身份低微的臣子,把诸多厚赏施加于他,常说:加隆犹如我的身外之身。两人一起创立了不世功业,内平动乱,外定疆土,加隆渐渐地在心中生出了反叛的念头,盖因其身上流淌的也是国王的血脉,必不甘屈居人下。

夜色苍茫,船行到大海中央时,撒加将加隆的尸体抛入翻腾不息的海眼,就此归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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